忘了我这个爬墙的人渣吧

【鹤一期】与神同在(下)



注意事项大都写在上篇了,请走这里

再安利一次作业用BGM:蒼月夜 (Instrumental ver)








不得不说,鹤丸国永的这个宣战实在是过于简洁易懂了些。然而,我们的神明大人却还是不可抑地被勾起了一丝丝的好奇心。

于是一期一振答应了下来,得到鹤丸国永神神秘秘覆在耳边的一个邀约:“那就,等逢魔之时完全过去……来平日里神社的人做准备工作的那个房间找我吧?应该知道是哪里的吧?”

“……”

“……沿外廊左上角的那间哦。”

 

“在那之前,您愿意的话,享受一下祭典的气氛自然是最好的。但我恐怕是去不了的,要准备的事比我想象的多了不少。”

“那还……真是遗憾。”

话虽如此,一期一振看了眼旁边好像没什么反常的鹤丸国永。

明明说了去不了的人是你,你自己却先露出这么落寞的眼神,是要我怎么办啊。

一期一振凝视着那双眼里慢慢流出的失落和无奈,叹了口气。他太了解鹤丸国永了,毕竟这人至今为止的人生里,有好大一部分的时间都是跟他在一起的。可以说,就算鹤丸国永的睫毛颤了一下,他都能从里面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他应该,非常非常想跟自己一起去这个名叫“祭典”的活动吧。不是以负责人和接受者的身份,而是单纯地,像两个再平常不过的人那样融于其中吧。

于是一期一振伸手揉了揉这人的头顶,像多年来他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刚刚,你说过这是每年都有的吧?”

“可以的话,明年还请你务必带我去游览一圈才是。”

鹤丸国永慢慢眨了眨眼。一期一振透过他眼睫开合的缝隙,看到他眼里那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浸满涩味的情绪悄无声息地散去,如同朝阳散开清晨薄雾。

“等着瞧吧,明年我绝对要把这烂摊子丢给其他人去干,然后带您玩个痛快。”他笑起来。

 

一期一振目送着鹤丸国永离开,他说他要提前去准备一下——想想也是,他自己也说过这是个“烂摊子”了,需要处理的事怎么可能会少。能把这个逃课偷懒的惯犯都逼得不得不主动去干活了,一来可能是事态的确很麻烦,二来,或许也是证明鹤丸国永他对这件事真的非常上心吧。

说起来,神明大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似乎总是在看着鹤丸国永的背影啊。

 

他摇摇头,这也不奇怪。鹤丸国永又不是住在神社的,总是要回家的。山神大人不紧不慢隐了身形,顺着神社鸟居前长长的石阶踱步而下,那里有一些小小的摊贩已经架了起来。一期一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挂起颜色艳丽的纸灯笼,小心翼翼地捧着蜡烛将其亮起。其实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然而人们也已经趋着光,三三两两地聚集在神社前的这条主路上。神明大人听到摊主中气十足的招揽声,听到孩童的嬉笑声和父母温软的叮咛。他不着痕迹地穿行于人群之间,看到了一切,听到了一切,却忽然觉得不解。

你们是为何而笑?为何而悦?

归根结底,一期一振的本质还是一把刀。他看到人们将热腾腾的小吃塞进嘴里会瞬间露出痛苦的神情,可很快那神情就化为了势不可挡的喜悦。他看到有人拿着简陋的纸质的工具试图去捕捉金鱼,看到被困在这一隅之地里的鱼儿们黯淡的眼和有气无力的挣扎,看到纸网一而再再而三地破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浮现在人们脸上的明朗情绪。他感到难以理解。

 

鹤丸国永,究竟是想让他看到什么呢?

一期一振依然穿行于人群,却已然失了兴致。抬眼望向天边,比起约好的时间似乎还早了些,不过他想鹤丸国永也并不会介意这一点点的差别。

 

沿外廊,左上角的一间。

一期一振直到纸门前才现出了身形,他的轮廓就突兀地投在了浅色的纸面上。似乎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阴影吓到了,房间内传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是鹤丸国永的声音。于是一期一振放下心来,也没再象征性地打个招呼什么的,径直拉开了门便进去了。

而房间内的场景,是他从未预想过的……惊艳。

净白小袖,赤红长袴,纱质的千早松松散散地披挂在他肩头。鹤丸国永脑后稍长的发尾被谨慎地束起,可能是考虑到他原本的发色,用的是与下身绯袴有着同样色泽的发带。他面前的桌上还零零散散地摆了些金色的发饰,唇角缀着鲜红的口脂。他的脸原本就生得精致,仅仅是点上了这一点颜色,便催生出了些沁人心脾的美丽。而他那双承载着日光般的眼睛,也似乎是因为刚刚那无伤大雅的惊吓而多了一丝鲜活的味道,屋外的光亮轻柔地投到他的脸上身上,落到琥珀凝结的眼里。

他的无名指上还沾了些残留的红色,在看清来人确实是一期一振后才放心地收了嘴角眉梢那点带了威慑意味的寒意,又不紧不慢地勾起嘴角来。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您来得是不是早了些?没有去祭典上玩吗?”

一期一振在他身前坐下,反手顺势又掩了门。

“不,我去了。”他说,“因为你是如此希望的。”

“感觉如何?”

山神大人沉默半晌,道:“我很难描述这种感觉……或者说,我有些不解。”

这多半并不是一个好的回答,甚至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所幸听到这回答的人是鹤丸国永,是与他朝夕相处了数年之久的人。他略微思索了一会,看着一期一振面上的表情,不多时倒也理解了他想表达的东西。

鹤丸国永抬起手,似乎是习惯性地想抓抓头,又因为顾忌到已经整理好的发辫而动作一僵,只好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说:“我似乎明白了……不过对于这种感觉,我也很难表达出来,所以不能向您求证我猜得是否准确了。”

“然而,或许我知道这种感受的来源。”

“或许是因为,您只是在‘看着’而已。”

 

只是在看着。

作为这座山上的神明,作为不融也无法融入人间的存在。

只是看着,看着,知晓却不曾体会。

 

鹤丸国永又说,

“抱歉,如果我能跟您一起去的话,就能让您找到些有趣的东西吧。”

山神大人慢慢地眨了眨眼,伸手抖开他肩头那件千早,又给人细致服帖地披好在身上。他又伸出根手指去,微冷指尖擦过鹤丸国永嘴角,抹去一点溢出的赤红。

“可能如此罢。”

鹤丸国永的视线追随着一期一振指尖的那一点红,又随着那人站起身来的动作,微微仰起头来。

“差不多是之前我们约好的时间了,你该出发了。”一期一振说。

 

神乐舞向来是祭典的高潮部分。

一期一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坐到了神社的屋顶上。在这里的话,就算让一些生来就有着灵力的小孩发现了他,小孩的父母也会用“看错了”之类的理由来帮他省去解释的麻烦吧。他在高高的屋瓦上,凝视着刚刚还在眼前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红色,恍惚间好像连那人唇角的触感都还一同留存在原处。

鹤丸国永手捧着串铃,微垂着眼,慢慢踏上木质的高台。

他睁开双眼之时,手上也一同有了动作,铃铛折射的亮光映入他眼中,凝结的琥珀为日光所照,澄澈到难以用此世之间的任何存在来比拟。祭典、神乐、透出烛光的纸灯笼、合起双掌的信者,这一切的一切都沉进他的眼里,那双眼却依然澄澈而透明。

神乐铃高高聚过头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应由指尖而起。

淡色指尖轻轻拢起纯白衣袖,躬身,铃音起。

 

神乐舞。

献上给神明的舞蹈。

一期一振随着鹤丸国永轻缓的动作,慢慢睁大了双眼。

 

白发白衣,赤色长袴。高台上的人将金色的串铃高高举起,缀下长长绯带拢在另一手间。鲜艳的练红染在他唇角眼角,淡色的眼里沉着透明而纯粹的感情。他举手投足之间,他扬手顿足之间,诞出的铃音自然是纯洁而清朗的,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不及他眼中万分之一的清澈。

 

叮铃。

迈出半步,不染半点污秽的纯白足套轻轻点在木质的台面上。他旋身,他抬手,他合起双眼抬头向天向神向不知名不知所谓的崇高脆弱地展露出虔诚。纱制的千早随着他的动作飘零于空气之中,他身上同样洁白的袖角衣角就顺势融入这一层薄雾若隐若现。

鹤丸国永将神乐铃举过头顶,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珍而重之地低下身去。

先前缠绕在他手掌间的那条赤红绸带失去了仅有的凭依,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安安静静地垂至台面。于是他将这另一只手也抬起,双手捧住神圣与祈愿的象征,即是那名为铃的器物,抵于额前。

 

叮铃。

说到底,所谓的神乐舞又究竟是什么呢。

人们向神明抱以祈愿,为神明祭献信仰。

人们诉说着,舞蹈着,重复着相似的动作,踩踏着单调的鼓点,坚信着,坚信着,自己的声音,必为神明所闻——

但对鹤丸国永而言,这件事有一点小小的不同。

因为他能够确信,他的神明大人听到了他所说的一切。

他能够确信,他的神明大人,从不曾让他的努力化作泡影。

 

——铃音再起!

披上千早,摇起神铃,白衣白发,赤色长袴,轻声应和着古老的音律,踩着单薄却仍气势磅礴的鼓点,跳起千篇一律且绝无仅有的舞蹈。

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想法,也不包含任何目的。

献上信仰,献上祈愿,献上忠诚。

若是您的话,若是您希望的话,要我盲信于您——也绝无不可。

鹤丸国永扬头的动作忽地激烈了起来,猛然睁开澄澈的双眼。

他的袖角他的衣摆,他身上的每一点衣料都随着他的力度而浮起。而舞者不管不顾,只将目光直直投向房顶上那一点水色的影子。

遥远的,触不可及的影子。

他已经身处高台,已经是这众人之中最为接近他的一人。但尽管如此,于他而言,他清楚地知道,一期一振依然是遥远的,是遥不可及的。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

 

看着我。

请看着我!

 

我倾此一切,只为将此时此刻,将名为鹤丸国永的人的身影,烙印进你悠久悠久的灵魂。

看着我吧,记住我吧!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自然是感受到了鹤丸国永的视线的。或者说,他毕竟一直都在看着他。

在鹤丸国永已经踏下了最后一个鼓点,朝着人群行以一礼,便随着音乐的余韵而退下高台的现在,他却依然觉得难以平息。

像是被不知名的浪潮冲刷,强烈地,直率地,却又保留了最后一丝属于水流的温和,一波波地,无止无休地向他扑来,某种难以言状的激烈心情使他连指尖都还残留着颤栗。

哪怕是在他所经历的千年之久的时光里,这也是算得上陌生的体验。

一期一振急急站起身来。他要去找鹤丸国永。

 

沿外廊,左上角的一间。那是鹤丸国永做准备的房间,一期一振拉开纸门,看到鹤丸国永缓慢上扬的嘴角,很明显就是在等他。

“怎么样,我说过会吓到你的吧。”


一期一振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用他那一如既往温润好听的嗓子,含着三分无奈四分妥协,再加两分惊艳和一点点他不愿公之于众的小秘密,慢慢地,微笑着回了他。

“是的。你让我见到了……如此美丽的事物。”

你将数百年来始终置身事外的神明拉入这一片祭声喧嚣,用热烈而灿烂的气息将他晕染,让他的双眼之中,第一次映出了这样的世界。

 


然而。


所谓的“祭”,真的有用吗?

神明啊,我们的声音——您可听闻?

人们躲避着突如其来的灾难,仓皇着狼狈着逃亡着挣扎着,在生与死的缝隙之间伸出手臂,悲鸣出声。

 

鹤丸国永二十岁那年,祭典结束的两月之后,一期一振听到了“天意”。

“天道”的声音突如其来地轰鸣于脑中,悠久沉重,荒诞蛮横。一期一振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天的声音,不如说这才是他们神明真正的使命。所谓的神明,也只是天意的代行者,天意的传达者而已。真正掌握着决定权的存在,向来都不是他们——至少,至今为止,不是他们。

天道说,赐以洪荒。

一期一振瞳孔猛缩,记忆里他这似乎是第一次在得到天的指令后,没有以一贯的简单回应代表接受,而是回以了一个疑问:可否……

不可。

天道说,不可泄露。

自此,不论一期一振如何发问如何恳求,如何对这一决定感到不解,他都再没能听到过天的回声。


一期一振凝视着眼前古旧的神龛,看到那上面紧紧闭死的纸门和古旧木檐上新落下的一点点灰尘,尽管神社的人们已经足够尽心尽力,想要让它保持一尘不染的状态也总归是痴人说梦。

一期一振下意识地伸出根手指去碰触那扇门,门板却依旧纹丝不动。他忽然觉得窒息,猛地收回了手来。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听闻天音,也绝对不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残暴的天意。神明是天道派遣于人间的执行者、监督者和传音者,一期一振当然知道自己辜负过多少人的祈愿,背叛过多少人的愿望,背负过多少虽不应由他全权负责但也终归难逃其咎的罪孽。可是现在激荡在他胸中的这种感受究竟算是什么,他脑海中横冲直撞着蛮横地搅成一团的思绪又算什么。一期一振曾经以为自己的人形所残留的那一点人性早就湮灭在漫长漫长的时光里了,他以为自己现在只是一把属于天道的刀,没有想法没有意志,只是单纯作为一把刀而存在。

而如今在他体内翻涌不休的那些东西又该从何解释,他在动摇他在不安他甚至开口去试着质疑了天道。用于自我催眠的最后一层壳子碎得体无完肤,一期一振必须承认,他是把刀,但从来都不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他猛地眨了几下眼,几乎是夺门而出。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他绝对不要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

冲出他所在的正殿大门,掠过赛钱箱和悬于梁上的铃铛,沿着长长的参道一路向外,他在狛犬的目光中匆匆而过,在净手处轻微的水滴声中急促地呼吸。他的整个身心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洗礼之中,脑中一片空白,也不太想去思考。他至少想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再去处理这一切。

 

一期一振这次难得的失态,休止于神社正前的巨大赤红鸟居之下。

他只是略略放缓了些脚步,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您还好吗……一期一振?”

一时间不由得凝神屏息,失了章法的神明慢慢软化下来,琥珀色的眼眸终于再次聚焦,落入一期一振眼中的,是青年人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担忧。

鹤丸国永站在长长的台阶中央,正仰着头看向他。

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可眼前的人是不会嘲笑他的失态的,更不会像千百年间无数人所做过的那样,将其作为把柄去要挟神明之力。一期一振看到了,一期一振听到了。鹤丸国永的眼、身,口中吐出的话语,无一不在向他表现着他的担忧。

我居然……让我的信徒替我担心了。我居然让他替我担心了。一期一振摇了摇头,开口去唤鹤丸国永。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还有掩不住的疲惫,毕竟他也的确是很累了。

“鹤丸,你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

鹤丸国永就三两步越过长长的石阶,急切地赶到他身边。

一期一振问他:“你知道在哪里能够看到村子的全景吗?”

他是这座山的神明,他熟知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若是你问他山中何处有泉,何处有花,何处有药草,一期一振都能毫不迟疑地答出。可若是出了这座山,迈向属于人的世界,他这才猛然惊觉,这些年来,自己对那些人们生存的轨迹,关注得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他端坐于神社深处,置身于密林之中。只有当他们踏进山间跨过鸟居,他才真真切切地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的祈愿。

鹤丸国永张了张口,半晌慢慢吐出句文不对题的话来:“……失礼了。”

而后信徒伸出双手,将一期一振的右手紧密地、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我知道在哪里,也可以带您去。”

“作为交换,等到了那里之后,您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

一期一振默不作声,安静地注视着两人相握的手。属于人之子的温度经由相贴的每一寸传递而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做,他看到鹤丸国永坚定目光中藏匿的一点点心虚,一般哪有人敢这样对待神明大人的。换做从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回他一句“大不敬”,如今他却只感到庆幸,为这份温度的存在而止不住地欢喜。

“……先带我过去吧,好吗。”

鹤丸国永就默不作声地改为牵起他的手,向前领起了路。

 

一期一振注视着山下的村落,大大小小的房屋紧密地聚集在一起,人们穿行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又因为太过遥远的距离而显得格外渺小。一期一振只要抬起只手来,就能将他们生活的模样笼在掌心中。鹤丸国永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数收进眼里,又用缄默的关心将他包裹。

人类是脆弱的,脆弱而渺小。一期一振虚虚地蜷起手,这样想着。他们努力地生存,努力地生活,但要摧毁这一切也是轻而易举,只需要天的一个小小的念想,只需要一次毫无预兆的山洪,如今活动在他眼前的这些人,就都会像尘土一样被冲消得一干二净,留不下哪怕半点的痕迹。

他没有能力去动摇天的意志,并且这次他也不是实际的施行人。原本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冷眼旁观,在有人向他问到相关之事的时候如实回答,可这次他就连这样的预警都做不到了,因为天要他保持沉默,要这场灾难成为惊雷。不能发声,无力改变,一期一振甚至不知道除了旁观之外还能做到多少。

就连现在他马上要做的这件事,可能都会导致自身的灰飞烟灭。

一期一振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一千多年里,这居然算得上是他第一个凭自我意志做出的重要决定。

他开口,击碎这片静默。


“……抱歉。”

他不去看鹤丸国永,也没有半点为这突兀的歉意而做出解释的打算,只是死死地盯着天地边缘迅速暗下来的天色。云层以蛮不讲理的速度聚集成深沉的乌灰,隐隐似有雷声作响。天道对他的警告已经来临。

一期一振顾不上那么多,从怀里摸出个御守就急急地塞进鹤丸国永手里,头一次以近乎是扯的力度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无视了鹤丸国永的一切问题和不满,拽着人匆匆踏上下山的路。

穿过斑斓杂乱的草木,踏过层层叠叠的落叶。直到山林的出口就在眼前,一期一振这才停下步子,直视着鹤丸国永的双眼,重重地,握住他的肩膀。

“记住,如果发生了什么,就来神社。”

 


——此世之上,

凡涉足高天原者,万物皆神。

若有污秽,灾难,罪孽,

恳请净化,阻挡,祛除。

 


“记住,我会保护你们的。”

这样说着的男人,慢慢地,展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我毕竟是这里的神明。”

 


应天所望,

听人所愿。


 

“等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期一振——”

然青年人的声音还未落地,那山神的身影就早已消失于山野之中,寻不得半点踪迹了。鹤丸国永在沉沉压下的阴云和逐渐清晰的雷声中伫立许久,直到冰冷的水滴砸到他的脸上肩上,吸去他的温度,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待到鹤丸国永走出了足够远的距离,远到无论如何他都看不到山脚这边的情况时,一期一振才无声地收起了环绕他周身的障眼法。自始至终,他并未移动过一步,一直只是站在大山与村落的分界线上,注视着鹤丸国永的一举一动,安静地目送他的背影。

是的,我会保护你们的。一期一振无声地咀嚼这句话。骤雨将他从头到脚地淋了个彻底,衣角发梢,甚至连眼睫都在徐徐滴落细小的水滴。他像是承受不住水滴的重量似的垂下了眼去,又忽地抬起头来,将自己置于天降之水的冲刷之下。

 

多年后鹤丸国永回想起这一日,还是会忍不住地感到懊悔。

一期一振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却还是没能做到些什么。

那时他的确是意识到了什么的,也并不是没有试着去做些什么。

只是有些事,或许终究是人力所不能及。

 

彼时他看着神社正殿燃起的冲天火光,看着身边的地狱光景,和傲然挺立于屋顶正上的神明的身影,甚至连这样的念头都来不及去细想,只是痛斥自己的弱小,颤抖着沉入浑浊的悲痛。

灾难的降临总是这样突如其来,或许也只是来源于天道随意的一个念头,披着洪荒外皮的恶兽便嚣张肆意地席卷大地,徒留人们在灾厄的叫嚣和狂笑中仓皇着狼狈着逃亡,在喘息的缝隙间发出悲鸣。


最开始,那只是一场过于持久的暴雨。虽然不常见,但也没到罕见的地步,人们茶余饭后虽会时不时地提起几句,却也不会太过上心。只是后来,雨下了一天两天三天仍不见止息,河岸的卵石被淹没,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却也无力制止雨水的到来。

然后,就在某一天的夜里,一切不安不稳的要素终于爆发,山间曾经温顺的河流借着雨水的助力席卷了泥石与木枝,气势汹汹地席卷而下,瞬间吞没了村庄全部的农田。人们在睡梦中惊醒,运气好的或许还有收拾点财物的心思,运气不好的可能连醒来都来不及就没了性命。鹤丸国永急匆匆冲出门去,比惊吓先一步传递进脑海中的是一期一振的话语。

“如果发生了什么,就来神社”……该死的,原来指的是这种事吗!

如今那座山已经失去了和善的面孔,倾泻而下的洪荒使去往山顶的神社这件事变得遥不可及。但对于鹤丸国永而言,也只是看上去遥不可及而已。得益于多年来他和一期一振所共度的时间,他熟知去往神社的每一条道路,哪怕是闭上眼也不会失去方向。鹤丸国永也顾不上太多,索性唤出自己所有的式神,尽可能地试着多带上几个人走。确定了式神的数量已经足以应付周遭,他只身一人闯进山林,跌跌撞撞地朝着神社的方向狂奔。

他记得一期一振的另一句话,和神明那时露出的寂寥的微笑。

“我会保护你们的。”一期一振是这么说的。

那他又该怎么办?

违抗了主君的式神几乎都落了个悲惨的下场,违抗天命的神明会怎么样?

一期一振会保护他们,那一期一振要怎么办?

 

鹤丸国永到达神社时,里面的神职人员正三三两两地往外撤离。他好不容易拦住一个还算熟悉的面孔,对方惊惶地抬起脸来,眼角甚至还含着点泪水。不等鹤丸国永开口,那个人就先他一步捉住了他的手。

“五条大人,御神刀……还在里面,我们都进不去,求求您想想办法!”

“进不去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颤抖着抬起手,鹤丸国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双眼的只有冲上云霄的浓烟与火光。

“刚刚,有一道雷,正中本殿的位置……”

该死。鹤丸国永暗暗咬紧牙关。该死,他为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期一振会怎么样?那不是明摆着的事了吗。

一期一振会遭天谴。那道雷就是所谓的天谴。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残留的理智,叮嘱那人不要离开神社范围。现在这个状况下要让这个惊魂未定的人再去叫其他人过来神社明显是不太可能了,但至少这个人还会相信他的话,至少这个人会安全地待在神社范围内。

而鹤丸国永就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正殿,手上悄无声息地从怀里摸出了张符咒来。

希望不会用到。他想,但总要留上一手。

 

正殿起火后,一期一振一步步走上了屋顶。原本他是想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解决这件事的,但如今作为他本体的那柄太刀正深陷层层烈焰之中,身为付丧神的他自然是走不出太远了。他虚虚地蜷了蜷手,感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力量,再抬起头时面上就只留下了一片坦然。

 

什么天道,什么神明,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一把刀而已,一把刀只要知道两件事就够了。

保护刀柄所在的方向,斩裂刀尖所指的一切。

名为一期一振吉光的太刀,只要懂得这些就足够了!

 

再抬起手时,那柄伤痕累累的太刀就已经到了他的手里。烧得滚烫的刀柄周到地灼烤着他的手心,他在几乎条件反射地一缩之后又狠狠地握紧了它。一期一振抬头仰视山顶,那里曾经有一个湖,湖里的水因连日不休的大雨而慢慢涨起,今日几乎毁了半个村庄的山洪就是来源于它的溢出。可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或者说,只是正题到来前的一点前戏。他很清楚,真正的灾难如今依然蛰伏于湖中,摇摇欲坠地期待着最后爆发的一瞬。

一期一振拔刀出鞘。

他当然不会退缩,尽管他的力量已经衰弱到一定地步了。

他终究还是把刀,生来就是为了战斗。

直到他的刀刃翻卷,刀尖断折,刀身碎裂,刀灵消散,无法再称之为刀为止,一期一振都不会退缩。

 

“幸好,我还有不少能赌上的东西。”

他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鹤丸国永赶到正殿时,看到的就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是在这样的大雨之中,居然也找不到半点要变弱或熄灭的意思。漫天的火光席卷了他的视野,吞没房屋的轮廓,用滚滚的烟雾刺痛他的双眼,在他因蓄满泪水而视野模糊的一瞬向他的口鼻发起冲击。他开口想要呼唤谁的时候,就被这浓烟一股脑地呛了个半死,狼狈地咳了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期一振伫立于冲天火光正中,背对着鹤丸国永,挺立于屋顶之上。

那一连串的咳嗽也并不是毫无效果的,至少一期一振注意到了这个声音,并回头看到了他。他们之间明明离得那么远,鹤丸国永却还是听到了一期一振的声音,大半无奈,又带了数分的喜悦,不疾不徐地诉说着:“我就知道。”

随即山神大人手指一转一挥,仍在地面上的阴阳师只觉自己被一团无形而温和的力包裹,托着他到了半空中。一期一振没有直接把他放到房顶上,没有到他身边去,这点令鹤丸国永不由得抗议了几句。然而难得坏心眼了一次的山神只是弯着一双好看的眼,装作听不见的样子,还不忘使唤他帮忙加固一下神社周围的结界。

鹤丸国永就在看不见的墙壁上拍拍拍:“那总要放我去布置一下吧?”

一期一振不紧不慢:“不是早早就布置好了吗?你在那里启动一下就行。”

合着是把他当符咒用了。鹤丸国永哭笑不得,除了乖乖出力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包裹着他的这团力看似温和实则柔韧,他偷偷摸摸地研究了有一会了,也没办法把自己放出去。

心底一点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鹤丸国永又一次不死心地发问:“让我过去你那边好吗?”

他看到一期一振的身影顿了一下,身子原本都转了一半过来又慢慢拧了回去,手中的太刀也被他直立着抵在脚下的木梁上。

山神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想怎么做?”

“这话该我问你。”鹤丸国永说,“只身一人面对这样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保护你们的。”一期一振只这样答他。

“哪怕结果是保不住自己?”鹤丸国永的声音忽地沉了下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一期一振用如此尖锐的语气说话。

“别开玩笑了,我不可能这样白白看着你去送死,放我下去……”

“那你又能做什么?”一期一振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鹤丸国永沉默半晌,哑着嗓子道:“……请,与我签订式神契约吧。至少这样,你的担子会轻一点。”

一期一振摇头。

“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了?”

——不可做违逆天道之事。

“就好像你不能白白看着我送死,鹤丸国永,我也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

“你知道的,会形神俱灭。”而且,多半你我都是。

现在的情况已经清楚明了到不能再清楚了。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遭天谴,若是签订了式神契约的话他们就只剩这两条路可走。而且,活下去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但若是不签呢?

那至少,鹤丸国永会活下去。他一定会活下去。

鹤丸国永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甚至已经掏出各式各样的符咒法器准备暴力破离了——不如说,以他的性子,难为他一直忍到了现在?

一期一振深吸一口气。

 

“无礼至极!”

对鹤丸国永,他还是第一次用这般严苛的、高高在上的、傲慢且不容置疑的,几乎算得上是斥责和命令的语气说话。

“吾等神明之躯,天道之意,岂容汝等区区人类亵渎!”

“以凡人之身,竟也妄想染指神之境域?!”

作为阴阳师的五条鹤丸国永,无异是强大的。一期一振承认这点,并以此为傲。

可再强大,他终究还是人子。若是做了这样逾越的事,他一定会死。

而一期一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鹤丸国永将自己送上绝路。绝不。

 

一期一振不用回头都知道,鹤丸国永一定不会因为他这些话而放弃。为山神所偏爱着的,倔强而执拗的人之子,也同样以爱回报着神明。那样严厉的态度多半会吓到他,但最多也就只会让他犹豫上一瞬间吧。

所以他稍微偏过些头去,没有完全回过身去看鹤丸国永,只是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侧颜来,慢慢挑起嘴角,将食指竖起抵于唇前。

“鹤丸国永,噤声。”

言灵之力瞬间生效,山神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滑入他的喉间,夺去他的嗓音,叫他再吐不出半个字节来。可即便如此,被禁锢了的人依然没有放弃,只是瞪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发了狠地捶打眼前那堵看不见的墙。

一期一振却回过身去,彻底不去看他了。

 

就在这时,蛰伏已久的异变终于露出了獠牙。一期一振听到隆隆的沉重声音自山顶传来。下一个瞬间,噩梦一般的洪水倾泻而下,带着股吞食天地的气势,势不可挡地朝着神社扑来。来不及思考更多,一期一振提刀迎上。

他猛地迈出一步,出刀,斩裂洪荒!

第一刀,没能彻底斩断,那就再赌上他身为山神所残存的所有力量。

第二刀,似仍有所不足,那就再赌上他身为器灵的一切神格。

第三刀,终是初见曙光,那就赌上最后的,名为一期一振吉光的太刀本身。

他挥出最后一刀!

 

于是,自被斩裂的乌云之间,一期一振看到了光。随着雨云的逐渐消散,数日来不止不休的大雨终于迎来了停息。肆虐于山间的洪水也因为失了雨水的补给,慢慢地缓和了势头,归眠于无数山川湖泊之间。

山神的束缚几乎是与洪水一同退去的。鹤丸国永被小心地放到地面上,抬起头就看到一期一振也正望着他,平日里规矩梳好的发辫都散开了,一头水色长发随意披在肩头身后。一期一振凝视着他,脸上的神情柔软温和到不可思议。

鹤丸国永猛地一个寒颤,急急从怀里扯出之前准备好的符咒:“一期一振,尊我为主——”

一期一振却仍旧是微笑着的。

“我不会答应的,鹤丸。”他说,“而且,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顾不上正殿中仍未熄灭的火焰,鹤丸国永冲了进去。

已经来不及了。一期一振会说这话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但至少现在,他不愿意去相信这种可能,这毕竟是他从五岁那年与一期一振相遇起就竭尽全力去避免的结局。

 

在那之前,鹤丸国永也并不是没有想象过神明的消失。

他曾在先人的口中听闻过,也曾在古老的记载中读到过;他想起山间小小古旧祠堂中,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合起手掌,浑浊的眼中流下一行泪来——老人说,他的神明大人,怕是已经消逝了啊。

那时他还能微微躬身,低声劝一句节哀顺变。

可如今真的轮到他来经历了,他才发现——不,完全不一样。

 

山神的身形并没有如同萤火一般逐渐消散,也没有如同青烟一般慢慢消散透明。没有任何征兆,没有所谓的光芒,也没有任何值得特别拿出来说的地方。

他就只是消失了而已。在他眨眼的一瞬间。

合上双眼之前,一期一振那如朝露一般柔和而悲美的微笑还仍在眼前,清晰到仿佛要烙入灵魂。

那个人的嘴唇还在微微开合,好似要说些什么,可他们离得太远了,他听不到。

 

然后鹤丸国永眨了一下眼。

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如说平日里都不会有人去在意的,转瞬即逝的黑暗过后,他睁开了双眼。

 

而山神也随着这黑暗的逝去而一同消逝了。

 

一切的发生,都仅仅只是在一呼一吸之间的事罢了。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将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抹去了一样。

他就那样,随着他嘴角的露水一同消散了。

 

鹤丸国永愣愣地站在屋顶上,不死心地伸出双手,在刚刚一期一振还站立着的那块地方上失了章法地胡乱摸索。

最后的最后,他看着自己手上甲缝里满满的木屑,指尖狠狠抠着木梁上一道崭新的痕迹——刀尖刺入所留下的痕迹。他用力地抠着,就像要将那道痕迹撕裂开来地发狠。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自己血淋淋的双手,垂下头去,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神明已去。

他的神明已经不存在于这里了。

 


在许久许久的,久到可以让这场浩劫所带来的痕迹都被尽数抹去,连人们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的之后,五条鹤丸国永无数次自梦中惊醒。

有时他卧室里的动静被别人听到,那人就会过来看一下他是否安好。

而他就摇摇头,露出与额角冷汗截然相反的微笑,说没事的。

 

那并不是个噩梦。

他总是在梦中看到一期一振。

那双金色的,如秋日山野一般的眼眸凝视着他,悲哀而温柔。

只是,就连梦中的一期一振,都不愿让他听去他最后的那句话。

 

 

浩劫结束后的不知多少年后,神社依旧整洁而宁静。山脚下的村庄中,人们安稳而平静地生活着,与过往的数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往常地行走在四季的轮转之中。

唯有神明不在而已。

 

——这座神社里没有神明,所供奉的只是这座山本身。

神社里白发的神主这样说着,淡淡地向众人解释着神社的过往。

曾经这里也存在过一位山神大人,但是现在不在了。

有时就会有些孩童问起,那山神大人去哪里了?

神主的脸上就会露出冰消雪融般的柔和神情,用怀念的语气慢慢讲起一个故事,关于神的关于人的,关于天道和抗争的。

他在讲述里隐去一切姓名,抹去一切真真假假的痕迹,仿佛那真的就只是个单纯的神话故事。

他讲起曾经的山神和迷路的孩童,讲起村庄的兴衰和天道的冷硬,讲起神明的无力和神明的不甘,以及那一把撕裂洪荒的利刃和秋日的逝去。

 

孩童安静地听完整个故事,顶着红红的眼眶低下头去,将小小的手掌合在一起。

“我想,谢谢神明大人……”

神主的嘴角就勾出一点笑意来,揉了揉孩童的头顶。

“神明大人会很高兴的。”

 

尽管这世间有什么存在已经彻底消逝,没了半点踪影和痕迹,可幸好,人的记忆仍在。他的存在化为人们口中传唱的故事,被代代传承,被人以心铭记。在无数人心中所描画下的,或深或浅的一笔笔痕迹,拼凑起来便是他这一存在的证明。

所以,神虽已去,但绝不会消失。毕竟,还有人在铭记着他,还在传唱着他的故事,还在为他合掌祈祷。

神明仍与人同在。

 

 

 

 

 

 















 

 

 

 

 

 

 

 

 

——西历,2205年。

 













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身前管狐的脚步,推开了通往某个庭院的大门。

“……由于时间溯行军危害到了正确的历史,我们需要‘审神者’来与他们进行作战,而您就是第一批审神者之一……五条大人?您有在听我说吗?”

“抱歉抱歉,在听的在听的。”男人含笑道,“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答应你们的,对吧?”

金色皮毛的管狐暗自吞了下唾沫,它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虽然就像一个普通的青年人,实际却是他们绝对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没有人查得出他的底细,甚至就连他本人都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带着几乎算得上是恐怖级别的灵力和人畜无害的笑颜:“我听说,这里可以寻回与‘刀’之间的缘分?”

“那你看,我够不够格做你们那个所谓的‘审神者’?”

 

狐之助恭恭敬敬地回过身去:“请您跟我来,五条大人。”

它带着青年推开了锻刀所的门,看着白发的青年随手摆弄了几下各类材料便丢进火炉,随后熟稔地调动灵力,使刀剑逐渐成型于一旁摆好的刀架之上。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合掌。

一瞬间,光与樱一同充盈视野。

在旋转着纷飞的樱瓣之间,有谁慢慢地走了出来。水色的发,精致的眉眼,手中握着赤鞘金缀的太刀,身上穿着淡色精致的狩衣。来人尚未睁开双眼就开了口,嗓音优雅而华丽,又从容温和如山间清泉。

“我是一期一振吉光,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的太刀。尽管之前在神社被供奉了许久,但是这并不会改变我身为实战刀的事实。对于我的实战能力,还请无需担心。”

他睁开双眼。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浩浩荡荡地沉入他眼里温柔的琥珀金色。

然后,他就被谁狠狠地扑了个满怀,力度大到他险些站不稳。扑过来的人紧紧地拥抱着他,手臂精瘦而有力,像要将他揉入骨血似的,勒得他都感受到了一丝窒息。

一期一振偏过头,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埋首于他肩头,还微微地颤抖着。

“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一时间诸多思绪回忆一同涌上,一期一振猛地合起双眼,伸出手回抱住鹤丸国永。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真的……太好了。”

 

神明仍与人同在。

 

 

 

 

 

 

Fin.

 

 

 



之后会补后记的。

还有一篇以一期视角补充点东西的番外《与人同行》

在写了在写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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